採訪、撰稿/袁世珮 攝影/陳立凱 圖/有鹿出版社、廖鴻基提供
出海那天,時序中秋,太陽還是懸頂炙燒著,外海有颱風形成,氣象報告說小浪到中浪,浪高1至2米。小船果然是乘著浪上下晃盪,舷邊的浪花潑濺到甲板上。
沒有人抱怨。因為聽說前一天,「花小香」現身了。
廖鴻基站在眺望台上,舉目搜尋著這海上的抹香鯨好友,等待它按往例,像調皮的青少年,靠近小船,故意噴氣濺濕一船人,引爆各種尖叫。
船邊浪翻騰,但往遠眺,筆直的海平線切割天與水。「小時候常常想望那個海平線後面是什麼,是否有一天能夠到那去。」這位海洋文學家在海上20多年的發現:「只要踏上甲板、只要航行出海。也許那就是另外一個世界。」
30歲轉舵向海洋
廖鴻基生長於花蓮,「小時候我的志向是當燈塔看守員或巡山員,都是一個人的工作。」如今導覽能侃侃而談的作家,小時候有口吃問題,人際關係不佳。
30歲的人生轉捩點緣於「逃離」。「那年,自己的生命遇到了很大的瓶頸、很大的挫折,我想逃到一個新的跑道。」廖鴻基從小接觸海,海上成了他的「逃避」空間。
廖鴻基先是上漁船,前半年也是吐得七葷八素,看到與陸地上不一樣的風景,尤其遇見了鯨豚以後,當心裡盈滿了驚喜,不擅言辭的人選擇以文字到陸地上跟人分享,寫作,就是走向海洋的自然結果。
海的使者花小香
中秋節那天,一批聞「香」而來的書迷與鯨迷。帶著廖鴻基新書「遇見花小香」參加海上簽書會,希望有緣見到前一天才是今年首度現蹤的花小香本尊。
花小香,一尾在花蓮發現的雄性抹香鯨。是廖鴻基這些年在海上與鯨豚接觸中最特別的相遇。
花小香有形體與行為兩大特徵,使它足以成為一本書的主角。廖鴻基指出,根據對花小香的尾鰭切割做的長期紀錄,確認加上9月12日這一次,它已經是5年10次來到花蓮海域;此外,花小香有一個不容誤認的特徵,在鼻孔附近有一顆疣瘤。
至於行為特徵,別的抹香鯨看到船都會保持安全距離、甚至下潛,但花小香會主動來到船邊,最喜歡頭頂著船舷,跟船隻形成垂直角度。
廖鴻基指出,抹香鯨的鼻孔長在左前方,所以是往前45度角噴氣,如此一來,一樓船舷邊的人就會被噴到而尖叫,「我們合理猜測,是不是因為這些人會哇哇叫,花小香覺得很好玩,所以後來就喜歡用這樣的角度來接近船隻。」
中秋節這一天,花小香沒出現,倒是飛旋海豚跳得歡。廖鴻基說:「如果有機會在船舷邊遇到一頭體長將近船隻長度的野生鯨種主動接近,你自然就會想到,在茫茫大海裡,我竟然有一個這樣的朋友。」
賞鯨,嚴肅的議題
雖然暑假已過,這一天賞鯨還是開了幾團,行前導覽會也坐了滿堂,可見市場很大。花蓮從1997年開始推賞鯨活動,拜黑潮之賜,1996年「尋鯨小組」的發現率是92.4%,表示鯨豚大量在花蓮海域出現,廖鴻基說:「這樣的資源量是頂級的,全球各個賞鯨豚國家也沒有我們這樣的資源。」
但也有反對賞鯨活動的輿論,認為人類不應該這樣接觸野生動物、干擾生態環境等等。
廖鴻基分析,住在海島上的台灣人,對海洋生物有消極和積極兩種態度,有人認為不到海上去就不會干擾,所以過去只有討海人會出海,但是台灣人早已把海洋資源糟蹋到將近枯竭,所以消極背對海洋,對海洋生態並無幫助。
廖鴻基認為,反而是積極藉由海上活動,讓人們接觸海上動物,「喜歡它們、把它們當成朋友,自然而然就會關心朋友過得好不好、吃飽了沒有,這就是生態意識。」
台灣跟鯨豚的關係已經有了極大的翻轉。「過去吃它們的肉、獵殺它們,當它們是尋常的漁獲,」廖鴻基說,因為這20多年來的賞鯨活動而有了改變,「提到鯨豚,再沒有人會用腸胃型的思維來對待。」
未來,π計畫
廖鴻基把鯨豚當朋友,所以他決定,要再跑遠一點,去拜訪花小香的家。這就是「航向天邊拜訪花小香500浬π計畫」。
「π」是從花小香的視野,廖鴻基想像它在太平洋海看台灣,台灣東南向伸出去的呂宋群島跟東北向伸出去的琉球群島,與台灣本島,剛好形成一個π。
「我覺得,像花小香這樣行為非常特別的抹香鯨,應該是海神派來的來做親善大使,來讓我們喜歡它、讓我們看見海洋並開始學習尊重海洋。」廖鴻基的浪漫解讀:「使者不斷來訪,我們一直不做表示,這是不禮貌的。」所以他要假設自己是台灣的使者,明年5月到8月間,帶著鮮花去拜訪花小香。
有一個15公尺長的鯨魚朋友,這是多麼浪漫的想像。「海洋最大的魅力是它無可預約,但值得期待。」廖鴻基就是這樣喜歡海,不知海洋會演哪一齣戲、會讓人看見什麼,完全無可預約,「但你只要踏上甲板、只要航行出海,你就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