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在山巔水涯間

年節至,人團圓。365天,家鄉長輩盼望的就是這幾天。「孤獨」是這群長輩的日常,為了溫暖他們心房,有群工作者平日在此奔走,他們看見了什麼?



部落老幼不「寂」食 她點亮奇美部落的火爐

天色將暗,座落在花蓮縣瑞穗鄉奇美部落的布農中會奇美基督長老教會反而越顯熱絡,十多位布農族長輩或走或搭代步車,聚攏而來。教會的傳道Isdilu剛煮完海帶湯,趕忙驅車去載行動不便的Saku和Saviv一家。

「吃飯囉!」Saku拿塑膠椅當助行器,一步步從家裡走到門外,將大門闔上,隨即爬上車。Isdilu的車再轉進一條羊腸小徑,Saviv牽著剛滿一歲的孫子和先生早已在門外等待。

兩個多月來,教會的廚房相較以往熱鬧非凡,每周二、四,Isdilu總親自下廚,烹調一桌好菜,供部落長輩和孩子享用。「我要吃第三碗了!」手拿大塊魷魚,Saku張大嘴一口咬下,開心地說:「來這裡心情好,吃得比較多。」

開辦家庭廚房以來,Isdilu總向上帝祈禱:「不要讓我生病。」因為她一旦倒下,廚房沒有人可以代替。

「孩子在外讀書,平常在家一個人很無聊,只能跟牛、山羌講話,」Saku通常只吃兩餐,早上九點、下午三點各一餐,「一個人吃不多,簡單煮個稀飯配蛋就好了。」

像Saku這樣的獨居者,在部落裡舉目皆是。因年輕人外移、在地長者凋零,目前奇美部落人口不到四百人,其中阿美族佔了八成八,布農族是少數,常住人口不到五十人。

一張孤單的畫,傳道決定辦部落共餐

奇美部落是秀姑巒溪泛舟的中繼站,近年因在地阿美族人成立文化發展協會,推廣深度旅遊,漸漸打開知名度。「不過這些資源幾乎集中在阿美族,」Isdilu說,阿美族因為有年輕人返鄉,有人可以幫忙寫計畫,向政府申請資源。相較之下,布農族長輩能做的就是到泛舟休息站工作。

跟著Isdilu繞一圈部落更發現,因族群文化不同,阿美族人生活緊密,彼此毗鄰而居,布農族則是散居,戶與戶之間,間隔少說 200 公尺,因此平常要他們踏出家門一起吃飯,並不容易。

藏身在海岸山脈中間的奇美部落,對外聯絡只有一條瑞港公路,從山下的瑞穗到部落開車至少要 30 分鐘。四年前,Isdilu被教會分派到此地擔任傳道,「總覺得被孤立在山上,」剛來人生地不熟,看到布農族人平時鮮少往來,Isdilu一度感到孤單,後來她在禱告中,聽見主說:「你所看到的這一切萬物都是我創造的,你居住在其中,我在裡面與你同在。」

Isdilu鼓起勇氣開始拜訪部落長輩,她不只是禮拜天現身教堂講道,「為了解長輩的需求,我必須一起生活,」Isdilu把教堂當成第二個家,一周五天都住在那,另外兩天才下山返家。

有一回,Isdilu邀請部落長輩作畫,沒想到一位阿公畫了一幅兩老坐在家徒四壁的房子裡,兩人的視線都聚焦在門外的空地,阿公說:

「我平常都坐在這發呆。」「那你平常怎麼吃飯?」「老師,就是肚子餓再吃。」

一位獨居的阿嬤在家中遊走。
獨居的阿公,與他的狗夥伴。
獨居的阿嬤盼望著兒女回家。
阿嬤失能,仍需照顧四位孫子女。

剛到部落一、兩年,Isdilu選擇先將重心放在年幼的孩子,下雨天,她會幫長輩到奇美國小接孫子,再帶到教堂陪寫作業。經過那場與阿公的對話發現,平常看來還能行動的長輩也需要照顧。

Isdilu開始向外尋找資源,去年,在偏鄉耕耘長照已有 17 年的一粒麥子基金會聯繫上她,希望在部落開辦「家庭廚房」,提供一餐 1000 元的煮食費,邀請長輩、孩童出門共餐,打破獨食憂鬱,她二話不說便答應了。

此後,Isdilu更忙了。每周二、四一早,她會開車下山到瑞穗的市場買魚肉,再到部落和熟識的長輩拿菜,下午三、四點,她點亮爐火、開始烹調,五點又趕忙開車去接長輩,迎來大家盼望的一餐。

傳道Isdilu曾在學校廚房當主廚,經手600人份的餐食。(攝影/郭琇真)
傳道Isdilu曾在學校廚房當主廚,經手600人份的餐食。(攝影/郭琇真)

一粒麥子營養師林宜瑩過去在經營偏鄉送餐時發現,隔代教養的孩子大多只有一到三歲,正在成長發育,但因爺爺奶奶行動不便、收入不高,很難天天吃得均衡。過去甚至曾出現「一個便當、兩人分食」的景象。

據內政部統計,全台隔代教養狀況以花蓮縣最嚴重,比例高達 22 %,相當於每五戶家庭就有一戶是隔代教養。越近市區的,教育資源比較多,隔代教養的比例會比較高,反觀較為偏鄉的奇美部落,只有一間國小,多數孩子都隨父母搬到市區生活,十五戶布農家庭中,只有兩戶是隔代教養。

現年 53 歲的Saviv一家是其中一戶。因先生洗腎多年,兩夫妻決定離開工作了大半輩子的桃園,返鄉生活,為減輕兒子在都市生活的負擔,目前她幫忙照顧三歲的孫女和一歲的孫子。因為深知兒子在桃園做工、生活不易,她不太向兒子要錢,一家人平時依靠先生 4800 元的身心障礙補助維生。

生活費拮据,Saviv最怕的是孫子生病,其次是沒錢買尿布、牛奶。去年十月,教會的家庭廚房開張後,她每周都帶著孫子報到,「在那吃飯人多可以聊天、開玩笑,比較有胃口,」平時不太說話的孫女,聽到要去教會吃飯,也會露出靦腆的笑容,「她會催弟弟穿衣服一起出門,還會背書包,結果裝回來的都是飯菜。」

營養師林宜瑩說,據國健署調查,台灣老人和小孩的鈣質攝取偏低,為了兼顧均衡,現在共餐都會提供一瓶保久乳,讓孩童帶回家補充。

傍晚五點,家庭廚房開張了。(攝影/郭琇真)
傍晚五點,家庭廚房開張了。(攝影/郭琇真)

部落裡的頭目說:今天他要吃三碗!(攝影/郭琇真)
部落裡的頭目說:今天他要吃三碗!(攝影/郭琇真)

下一步:自己人照顧自己人

Isdilu說,其實接下共餐的工作,不僅希望長輩吃得開心,更期盼能創造就業機會,讓青年有些微薄的收入,願意返鄉照顧長輩。

看見部落的需要,一粒麥子向衛福部申請「社區照顧關懷據點」,預計第一季開張,在這資源挹注下,據點將可聘請兩位照服員,照顧部落的長輩。一粒麥子花蓮服務中心副主任范劉朽凌說,最終的目標是希望實踐「自己人照顧自己人」的理念,讓原鄉的長輩能健康老化,在地照護系統能自給自足。

晚飯過後,共餐的長輩意猶未盡,聚在教堂外的廣場聊起天來,孩子也在空地上追逐起來。社區照顧關懷據點要進來了,Isdilu仍在尋覓願意返鄉擔任照服員的青年,雖然前路難行,至少,大家都邁出了第一步。

入夜了,教會前的廣場仍喧鬧不已。(攝影/陳靖宜)
入夜了,教會前的廣場仍喧鬧不已。(攝影/陳靖宜)

翻轉獨食憂鬱 這輛餐車讓部落有尋根的勇氣

快過年了,位於台東縣海端鄉南橫公路上的新武部落,布農族人們正磨刀霍霍,準備殺豬,迎接在外工作的兒女返家。平時不到 200 人的小村落,將帶來不少生氣,直到年節結束,部落又會恢復往日的孤寂。

「孩子不在身邊,老人家難免會孤單、失望,」新武基督長老教會牧師Dahu說。他從小在部落長大,三年前返鄉發現,年輕人大多在山下或市區生活,久久才回來一次,老人家嘴上不說,但「無奈」都寫在臉上。

起初,Dahu帶長輩們禱告,「分享上帝的愛,老人家受限現實困境,聽了沒感覺。」直到去年五月,長期在偏鄉為長者送餐的一粒麥子基金會找上門,說想開一台行動廚房餐車,每周進部落,製作熱騰騰的餐食,才逐漸打開他們的好奇心。

「上帝是活的,祂總是在做事,不是在睡覺!」Dahu打趣地說,剛開始老人家以為是詐騙,心想哪有那麼好康,不用付錢就有飯吃。隨著餐車去年七月以來,每周準時現身教會,餐前Dahu或在地長者帶大家唱詩歌和布農族歌謠,一粒麥子照服員余筱青帶長者玩遊戲、做運動,「來這裡變成一種期待。」

新武部落:三不管地帶

南橫公路上有許多布農族部落,從台東縣關山鎮出發,沿卑南溪、新武呂溪而上,會經過加拿、崁頂、初來、新武、下馬、霧鹿、利稻等部落。新武夾在中間,被當地人稱作三不管地帶:沒有社福資源進駐;最近的社區照顧關懷據點在隔壁的初來部落,沿山路而下得騎十幾分鐘才能抵達。對腿腳不便的老人家來說,並不容易。

一粒麥子去年和統一超商合作「把愛找回來」公益募款行動,用部分募來的零錢捐添購行動廚房餐車,瞄準這些被遺忘的的部落,希望補齊失落的一角。新武部落就是第一站。

2.7 噸的白色行動餐車每周三、五早上八點,從一粒麥子位於關山的廚房出發,主廚陳智偉「校長兼撞鐘」,前一天得先把料備齊,隔天搬上車,再開半小時到部落煮給長輩吃。

開放式的廚房雖小,但五臟俱全,有兩口瓦斯爐、煎檯、冰箱等設備。揮舞著鍋鏟,陳智偉沒多久就變出蔥爆肉絲、薑絲小白菜、番茄炒蛋、蟹黃豆腐等菜色。香噴噴的飯菜飄香四溢,一旁還在做健口操、揉揉腮幫子的阿公阿嬤,忍不住看呀看,待會兒有什麼好菜。

一粒麥子基金會台東服務中心主任潘政憲表示,部落有幾位長輩和身心障礙患者是既有麥子送餐的個案,因為地處偏遠,過去送餐到部落,常常便當都已經冷掉了;以往送餐都是個案在家孤零零地吃飯,難以打破「獨食憂鬱」的問題,於是決定讓餐車出任務。

共餐前是部落們的運動競賽時間。(攝影/郭琇真)
共餐前是部落們的運動競賽時間。(攝影/郭琇真)

左轉、右轉、揉一揉,飯前長輩們做健口操活動嘴部肌肉。(攝影/郭琇真)
左轉、右轉、揉一揉,飯前長輩們做健口操活動嘴部肌肉。(攝影/郭琇真)

餐前禱告。(攝影/郭琇真)
餐前禱告。(攝影/郭琇真)

獨食者憂鬱比例高 2.7 倍

日本東京醫科齒科大學曾追蹤 65 歲以上獨居者發現,單獨進食的長者憂鬱症發病的機率,比與他人共同用餐高 2.7 倍,其中男性比女性還高。

一粒麥子基金會 2018 年也曾做過類似的調查,比較參與共餐和接受送餐的長輩的快樂指數,結果也是類似,逾六成的共餐長輩覺得快樂,但接受送餐、在家獨食的長輩,只有四成覺得快樂。

44歲的Alang(余中光)對於共餐感觸很深。 21 年前,大女兒剛出生,青春正盛的他卻在工作中發生車禍意外,第三、四節頸椎粉碎性骨折,從此下半身癱瘓,手也萎縮、使不上力,傷後回鄉 20 年來,幾乎足不出戶,因為如果沒有家人協助,「我光從床上移動到輪椅就要半小時。」

身體的殘缺,移動的不便,連帶衝擊Alang對自我的自信。去年在妻子和牧師Dahu鼓勵下,他跨越心中的門檻,也跨出家門,每周都到教會旁的共餐區報到。這段從家到教會的距離 500 公尺,開電動輪椅上來雖然只要三分鐘,「但途中有小斜坡,還有狗,我花了不少時間做心理建設,」來這裡吃飯,和部落長輩聊天,「讓我覺得還有存在的價值。」

傷後返鄉20年的Alang,因為行動廚房餐車,勇敢走出家門了。(攝影/郭琇真)
傷後返鄉20年的Alang,因為行動廚房餐車,勇敢走出家門了。(攝影/郭琇真)

Alang的快樂,Dahu看在眼裡,他說布農族有句話叫「tastu baning 」,baning是爐灶、tastu是一起,是一家人的意思。早期部落是各個家庭共食的,三顆石頭當爐灶,上面就架上飯鍋和湯鍋,大人小孩圍著吃飯。

但如今族人們一個個關起門來,封閉交流管道,「如今原本藏在文化裡的根,被麥子點燃了,」Dahu說。

Dahu說,今年起部落有三到五位族人決定輪工,把過去荒廢的田地種上小米、地瓜、玉米、南瓜等傳統作物,可望夏天收成。希望透過這些行動,部落能靠自身力量站起來,把文化找回來。

上個月,部落長者們憂心忡忡,誤以為「行動廚房餐車可能年底結束」的訊息,在部落裡傳了開來。這一天開飯前,部落長輩慎重其事的發問,希望一粒麥子給個答案。

還沒等一粒麥子主任潘政憲開口,在部落裡有班長稱號的Lauong(潘貴輝)說,大家討論決定:如果餐車停了,就自掏腰包,「每個人出一點,集資在教會廚房煮。」

潘政憲說,應部落需求,一粒麥子目前正向原民會申請文化健康站的設置,在文健站設立之前,「餐車會一直都在」。待文建站的社福資源到位,部落有了自立的力量後,餐車將會往南橫更深的部落開去。

練習久了,握筆也有力氣了!(攝影/蔡碧真)

用藝術反轉生命 全台最老鄉鎮很自信

年節將近,一年一度的平溪天燈節又將盛大展開,大批遊客湧入這座曾輝煌的煤礦山城,在天燈寫上新年期許,點燃、釋放。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轉入巷內的尋常百姓家,映入眼簾的卻是老人孤獨的身影。兩種情景成強烈對比。

這是一粒麥子基金會新北中心主任劉靜芳的深刻感受。她說,每到過年或連續假期,遊客擠滿平溪老街,在地老人擔心被人潮衝到,根本不敢走出家門。

很多人不知道,觀光聞名的平溪其實是全台老化比率最高的鄉鎮,每三位就有一位是 65 歲以上的老人。但是,這裡的生活條件卻對老人十分不友善。

拿看病來說吧,區內雖有兩間診所,但受限看診時間、醫療習慣等因素,長輩比較常去的是台北市的萬芳醫院,要到萬芳醫院長輩得先搭公車、再轉捷運,光路程就要兩小時;還沒把掛號、候診、批價等等漫長等待計算在內。

十分火車站沒有無障礙通道,對老人來說很不便。(攝影/黃尚御)
十分火車站沒有無障礙通道,對老人來說很不便。(攝影/黃尚御)

行的不便也是長輩心中的痛。平溪最熱鬧的十分火車站的鐵軌並沒有無障礙通道,若想快速穿越得走鐵道和碎石子路,對行動不便、甚至推輪椅的老人來說,這四到五步是「最遙遠的距離」。

三年前,一粒麥子進駐車站旁的公共托老中心,協助照顧社區老人的日間生活。一粒麥子社工發現,有外勞想把阿嬤從吊橋那頭社區推來中心做運動,並無直徑可走,得沿著鐵道繞一大段才有柏油路,原本短短三分鐘的路程,耗了四十分鐘才抵達。

在地種種的不便,不禁讓劉靜芳探問:如果「老」是平溪的特色,如何透過公私部門讓在地成為適合安老的地方?

長照+藝術 延展長輩生命框架

位於台北市的近郊,平溪在民國五零年代的採礦黃金時期,居住人口曾高達三萬多人,礦業沒落後,在地仰賴務農維生,人口大量外移,目前平溪大約只剩四千五百人。

「這裡的阿嬤有七成是童養媳,年紀輕輕就守了寡,」一粒麥子社工蔡碧真說,平溪早年以礦業為重,男性在礦業遺留下來的職業傷害,如塵肺病、關節損傷等不計其數,大大影響老年的生活品質;女性務農或做粗工貼補家用,來托老中心的阿嬤會讀書、識字的不超過三位。

社工蔡碧真(左)每天一大早就帶長輩做運動,顧好肌力。(圖片提供/蔡碧真)
社工蔡碧真(左)每天一大早就帶長輩做運動,顧好肌力。(圖片提供/蔡碧真)

三年前,新北市平溪十分公共托老中心開張,就只有蔡碧真一人在此坐鎮。為了鼓勵社區老人來托老中心,她上午帶老人做運動、中午辦共餐,下午接著端出著色畫,鼓勵長輩揮灑。

「拿筆?我袂使(不行)啦!」初聽聞要畫畫,阿公阿嬤很沒自信,蔡碧真說,這些長輩一生碰最多的是鋤頭,做粗工的手突然要改拿纖細的筆,心裡難免會有罣礙跟自我懷疑。

現年 94 歲的含省阿嬤是蔡碧真推廣藝術活動第一個上鉤者。一開始她使出苦肉計跟阿嬤說:「托老中心這麼大,下午沒人陪,好恐怖。」憶及當時,阿嬤說:「壞也好、好也好,橫直(反正)先畫在說。」

沒想到含省阿嬤從此愛上畫畫,不管是色鉛筆、蠟筆,甚至是軟性的水彩筆,她都勇於嘗試。「孫女看我這麼愛畫,還訂了許多畫框讓我在家畫,」

阿嬤說,現在晚上六點回到家、吃完飯,就是她的畫畫時間,「這樣十點再睡,就可以一覺到天亮。」

蔡碧真說,起初她只是好奇這些長輩的內心世界,想透過畫畫來拉近距離。攤開背後一本本厚重的長輩作品集,從烏龜、花草、人像到風景都有,她指著一幅《尼羅河女兒》風格的古典漫畫圖像說,有一天有個阿嬤說想畫這張,原來是漫畫裡的帥男長得像她在外工作的兒子。「就這樣那下午,阿嬤講了生命故事給我聽。」

「從著色畫還可看出長輩的身心理狀態。」蔡碧真表示,托老中心有位輕度失智的長輩一開始只會用單一顏色填滿整張紙,現在進步到會用三、四種顏色,而且還會交織。

採訪時,幫忙打掃環境的阿免阿嬤,害羞地拿出一幅龍的圖畫給我們看。定睛一看:竟是拼貼畫。龍的背景或綠或黃或紫或藍,阿嬤用粉彩筆疊出山巒疊嶂的綿延感,前景再貼上她從著色本剪下來的龍,氣勢磅礡,仔細觀察發現,連龍爪都剪的很細緻。

阿免阿嬤靦腆拿出近期的得意之作。(攝影/郭琇真)
阿免阿嬤靦腆拿出近期的得意之作。(攝影/郭琇真)

患有失智症的長輩自在揮灑,能平穩情緒,是很棒的練習。(攝影/郭琇真)
患有失智症的長輩自在揮灑,能平穩情緒,是很棒的練習。(攝影/郭琇真)

累積了兩年,一粒麥子將上千件畫作整理,舉辦「礦男煤女銀髮藝術展」,沒想到這套長照結合藝術的工作心法,在去年獲得文化部文馨獎的肯定。

面對老,台灣社會得更有共識

蔡碧真說,其實不管是鼓勵長輩從事藝術、運動或聊天等活動,都是為了延緩老化。就是避免長輩在一次生病或跌倒後,身心靈的健康「懸崖式」地一路下滑,終至不可挽回。劉靜芳補充,在生命的晚年,身體會不斷退化,「我們希望陪伴長輩持平地多走一段路,一階一階往下降。」

這三年來,蔡碧真幾乎成了半個平溪人。每天傍晚,當長輩陸續離開托老中心,關起門來,為了社區發展,她不惜在社群筆戰,像鐵軌沒有無障礙空間就是一例。有一回有阿嬤跟她反映,天燈掉下來燒到田裡的作物,公所要求得拍照證明才能受理。蔡碧真忍不住打電話到公所抗議:「你知道阿嬤識字嗎?會用手機嗎?」老化的平溪,不是像公務員想像的,人人都能拿出手機,輕鬆拍照,那對老人家來說,是未曾進入的異次元。

「如果全台灣人對老有更多的認識和共識,那很多人就不需那麼辛苦。」

蔡碧真舉例,長輩需要的是關懷,社區裡平時彼此多問候;失智症長輩可能在外遊走,社區裡的店家、居民等彼此留意,托老中心就能細緻地照顧更需要的個案。

一路走來,即使有許多挫折,蔡碧真想做的事情還很多。現在她手機已蒐集了托老中心七成長輩的家人的 LINE 帳號,組成群組。「這梗我鋪很久,」平時只要拍到長輩精彩的照片,她會分享在群組,串聯彼此的心,織成更大的照顧網,各家照顧者也有更多交流,彼此支持。

今年她計畫要和衛生所辦講堂,邀家屬返鄉了解失智症等議題。此外,她還跟在地返鄉青年開設的「嘻哈平溪」粉專合作,開放托老中心的活動,供粉專分享平溪長輩們的大小事。蔡碧真說,面對社會的老化,大家要分工合作,「真的是愛拚才會贏,希望有朝一日,能拼湊出一個完整的照顧版圖。」

一粒麥子基金會

簡介:成立至今邁入第17年,長期投入偏鄉的老人服務工作,在社區設立老人日托站,提供長輩一個可以活動、學習和人際互動的場所,並辦理老人送餐、交通接送等服務。

官網:http://www.wheat.org.tw/WheatWeb/index_1.aspx

製作&文字:郭琇真
影像:黃建亮、陳靖宜、吳佳靜
攝影:郭琇真
監製:羅國俊、何振忠、梁玉芳
2020.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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